五四年的春天,二丫去相亲后不久,婆家就催着她家赶快把女儿嫁过去。德祥家有点犹豫,东西都还没准备呢,总不能让女儿没有一点陪嫁地嫁过去。连个陪家都没有,婆家会嫌弃的。赵家大手一挥:我们不嫌弃,孩子大了,赶快结婚的好。可是常家大伯非常不高兴,发话说:不能结,要么等秋天准备好了办事,要么让她自己去。有了当家人说话,二丫的表哥们都不敢来送嫁,当时的风俗可是要自己姑家舅家姨家表哥送嫁的。
德祥没有听大哥的,还是在阴历5月20那天让老婆把二丫送到了河南的大梁庄,赵家曾经居住的村子。这里离赵庄有十来里地的样子,方便婆家抬轿子来娶。
赵家派了几个大郎的堂兄弟当轿夫,抬着一顶小轿,二十一那天一大早来接亲,五月二十一是赵家选定的皇道吉日。娘家没人送嫁,赵家在大梁庄的亲戚出了几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充当娘家人,一伙人就这么笑笑闹闹上了路。
一般情况下,娘家给准备几床新被子,几件新家具,一打新衣服,娘家几兄弟担着嫁妆,跟着婆家派来的小轿子,前方几个吹鼓手开路,新娘穿着一身红衣服,钻进轿子,被轿夫路上颠簸几下逗逗趣儿,一路上逢村过庄放放鞭炮,吹吹打打欢天喜地到得婆家,二丫娘家没人来,也没啥嫁妆,娘家只给准备了一条被子,一条新床单,两身半的新衣服。如果没有赵家人充当送嫁的,会是非常冷清的一个婚礼。
路上几个堂兄弟也想逗逗新媳妇,所以一会儿高一会儿低,一会儿左倾,一会儿右斜,明华看别人结婚时听到过大人讨论如何避免轿子的颠簸,就是轿子倾斜的时候,坐到边上去,轿夫就不好抬了,更不容易向另一方向倾斜,这样新娘子就不会被摇来晃去,如果晃得厉害可是会把新娘子晃得头晕呕吐的,谁也不想成亲当天,下了轿子,一身新衣上全是呕吐物!就这么着新娘子需要与轿夫一路上斗智斗勇,路两旁大家看得是欢欢乐乐。
到了婆家,婆家的堂屋里门东边摆一个“天地桌”,就是一般的有抽屉的梳妆台,上面放一斗麦子,中间插了一杆秤,秤头上挂着一把大锁。
新媳妇迎进门之后,婆家要先请送嫁的吃早饭,早饭过后,送嫁的就打道回府。这时候就开始拜天拜地拜父母亲朋的婚礼典礼。
一家人都坐在堂屋的西边,新婚夫妇跪在天地桌前。主持典礼的人开始唱名,从自家最长的长辈开始,每点到一个,新婚夫妻就对着天地桌磕一下头,家人轮完轮亲戚,从舅爷家家人开始,姑奶家,姨奶家,舅家,姑家,姨家,姐夫家,表兄弟家,一家一家数过来,新婚夫妇要一一磕头。
亲戚多的,要早早开始,否则等有客人上门时还没结束就不好了。
快中午的时候,婆家亲戚就开始陆续上门,拎着一包果品,跟新媳妇见面,算是认亲,以后要当成亲戚来走动。
中午的时候就是酒水席,每一个餐桌都是方形大桌,每边两个人,越靠里靠右座位越贵重。一般辈份高的亲戚被安排在每桌的上席位,稍微低一点的陪席位,越是离门口近的席位辈份越低。一般主家会安排自家一个有身份的人坐在离门口近的席位上陪客人说话聊天调节气氛,上菜,撤盘子和处理紧急情况。
下午的时候,会有一些弟弟表弟们闹新房,逗逗新嫂子。
说起新房,赵家当时只有一栋三间房子的“瓦肩肺”,啥是“瓦肩肺”呢?是农村的一种房屋,土胚垒墙,上边屋顶最高的一溜和两边的两溜用的是瓦,中间是黄比草,显得气派也结实。中间一间是正屋,接待客人用,两边两间才是卧室。家里人多,都挤在两边卧室里,连新婚夫妇都没有自己的单独房间,大郎和二丫就跟赵家奶奶住在一间屋子里,其余的人住在另一间。
赵家这边的条件看似寒酸,却是比二丫家强了不少。二丫家的房子是巴茅庵,整体都是巴茅堆起来的,非常矮小,进门必须低头进,巴茅盖的房子,两年就需要重新再来一次,巴茅草到处都有,盖一个房子不过是费些功夫罢了。黄比草只有在山里有,要么自己去山里割,要么买,不是那么容易,不过黄比草结实,可以撑上一二十年。
还有一种介于两者之间的房子叫“罗汉衫”,就是屋顶上边是草,下面一小截是瓦,像道人穿的镶边的衣衫。
赵家这边除了宴开十几桌外,其他的也没什么准备,给新婚夫妇的东西,有一条已经被大郎盖了几年的半新被子,一条新床单,连个新家具都没有。就这么着二丫成了赵家媳妇。
二丫在娘家的时候就想用自己的名字,可是村里人都习惯了,还是二丫二丫地叫她。现在虽然婚礼简朴,却可以用自己的名字了!一被问起名字来,就回:明华!二丫有了几个新称呼新身份:“张姑娘”, “明华”, “嫂子”, “大婶”, 二丫的叫法就这样被留在了娘家,成为娘家人对她的专属称呼。
离娘家实在是远,农村人舍不得雇车,到哪里都是两条腿。三天回门的时候,小夫妻俩一大早天蒙蒙亮就走,下午才到娘家,晚饭都没敢等着吃,只是在娘家坐了一会儿,就想着往家赶了,回到家都半夜了。这一天走的,虽说俩人都是年轻力壮的,也有点吃不消。隔了没几天,白河还发大水了,河上没了渡船,明华结婚满月也回不了娘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