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三儿出生

在南阳县,“农业学大寨”运动则始终是和学习本县农业“红旗单位”汉冢公社的“三八”大队紧密联系在一起的。县委在领导农业生产上提出的行动口号就是“学大寨,赶三八”。除了学习其相对应的政治性内容而外,其核心部分就是治河、防涝、治浸、兴修水利,大搞农田基本建设,努力改变农业生产条件,不断提高防御自然灾害的能力。

当时修水利的时候要求每家都要出动所有的成年劳动力,明华这样的妇女也需要上工地。

参与修水利工程的劳动力都是一大早离家,如果近中午赶回去吃饭,吃完饭回到工地接着干,天黑再回到村庄吃大锅饭。但是水利工程并不都在自家村庄边上,所以如果工地稍微远一些的话,中午有人专门负责送饭到工地,如果更远的话,就在工地边临时搭建食堂,埋锅造饭。很多时候为了争取完成某项目标,大家都披星戴月赶工,甚至晚上搭帐篷住在工地上。

南阳县规划中的水利工程有三大条,跃进一渠,二渠和四渠。每条渠道都有三种规模的渠道,干渠最为宽大沟深,利于水“翻山越岭”长途跋涉,然后是支渠,通向县内各乡镇,斗渠次之,由支渠引水到毛渠或斗渠 , 最小的是毛渠,通向各块田地。毛渠的宽度大概只有一米,深半米,孩子们上学放学路上可以在堤埂上跳过来跳过去,甚至可以淌水而行。

水利工程的劳动量比一般的田间劳动要大得多,大家用铁锹挖土,放入抬筐中,抬筐是一尺左右深,直径一两米的大圆形柳条筐,四面穿绳,装满后由四个人把它抬起来放到一个独轮车板上,独轮车一人在前边拉,一人在后边推,把土倾倒在堤埂上,也有人直接把挖出来的土放入小一点的筐中,一人一条扁担担上去,或者俩人一条扁担抬上去。堤埂上8人拉一个石磙,来回碾压,5人抬一个大夯,把土夯实,就这样一锹一篮一片地修筑渠堤。

为了赶工,经常是整个工地白天处处红旗招展,夜晚一片灯火通明,场面气势如虹,撼天震地。即使是数九隆冬,南阳10多万农田水利建设大军也吃住在工地,无论冰天雪地、无论刮风下雨,比干劲、比速度、比质量、争先进,并发出豪迈誓言:“北风当电扇,大雪当炒面,轻伤决不下火线,重伤也要坚持干!” 每一项都是重体力劳动,妇女们跟男人们一样拉车挥锹,每天忙碌在工地上。

这样的强体力劳动却没有足够的营养做支撑。当时虽然解散了食堂,但仍然是集体生产,还不允许农民自行发展副业,一切个人畜牧养殖都是走资本主义修正道路,是资本主义尾巴,要被割掉的。每家就靠每年集得的工分分粮食,大家普遍食不裹腹的。

明华那时候开始时常感到胃疼,经常疼起来半天直不起来腰,豆粒大的汗珠往下淌,可是不干活就要被扣工分,所以还得咬牙坚持。不仅很多工地上的男女劳动力得了病,很多妇女都累断了月经。

长期的饥饿加上重体力劳动,明华的身体严重受损。当年她虚岁29岁,严重怀疑自己能不能过了“9”这个坎儿进入30岁。

65年的夏天,她给在部队的天刚写信,问能不能去部队一阵子,否则自己可能性命不保。天刚想象着自己媳妇在家受苦的样子,也是于心不忍,请示了部队领导,征得同意就写信让明华带着未谋面的已经三岁的二儿子去探亲。

几个月后当天刚见到自己的媳妇,他简直不敢相认,面前这个瘦骨鳞徇的饿鬼一样的又瘦又黑的丑女人是自己的老婆?天刚突然有点儿懊悔:这都出不了门啊,自己相貌堂堂的一个连级干部,有一个女鬼一样的媳妇,一块儿走出去,丢人呐。

强忍着厌恶之情他把明华和孩子带回驻地,请了驻地的大夫给看病,请了几个大夫都没看出什么病来。

有一位同来探亲的家属田姐姐非常热心,带她去看了驻地外的一个妇科大夫。当时大夫也没做什么检查。就问了以下一些问题:

“家里有没有公公婆婆?”

“住在一起吗?”

“他们对你怎么样?有没有打骂?”

“上面有没有哥哥嫂子?”

“下面有没有弟弟妹妹?”

“有几个?”

“他们对你如何?”

刚开始的时候,明华还能回答,三四个问题之后,心中的委屈如卸洪的闸门霎那洞开,她再也忍受不住,委屈的泪水如同洪水喷涌而出,大声痛哭起来。看得田姐也跟着她痛哭不止。

大夫没办法,把等在外面的天刚叫了进来,问了他类似的一连串问题。天刚对自己妻子在家乡的生活不是很清楚,可他几次回乡已经感受到了全家人对自己妻子的排斥打压。

大夫最后的结论是没啥病,就是长期郁结在心,又没吃的,又气又饿,气血不和。也不用吃什么药,在这里多住一阵子,吃好点,心情好点,自然就好了。

想着毕竟是自己的家人欺负了自己的媳妇,才让媳妇成为这个鬼样,天刚心里多了些愧疚,对明华的态度也好起来,只是借口她身体虚弱,不怎么让出门。明华可能是底子好,心宽,住了一个多月就恢复得很好了,想着自己回家又要受苦受难受排挤,她也不提回家的事儿,这一住就是七十多天,部队领导看不下去了,跟天刚说,不能再住了,别人家的家属来探亲没有住这么长时间的,有人抱怨了。明华这才收拾行囊带着小儿子打道回府。

回到家明华发现自己的例假迟迟不来,以为又回到了几个月前的状态,找了大夫看,才发现自己怀孕了。去之前就快死了的人,住了两个多月,带着身孕回来,她怕,怕虚弱的自己过不了孕期,怕到时侯一尸两命。她偷偷让年龄相当关系密切的曾家八婶陪她去城里的医院看妇科,希望能做流产,人家一听说是军属,哪儿敢做。还劝她一定要留着,这几年能怀孕的可不多。八婶也劝她,还是留着吧,流产说不定对身体危害更大。

家里人知道了她怀孕的消息,不仅不感到庆幸与高兴,反而想到再过几个月又要添一张嘴巴吃饭,郁闷啊,比以前更加不待见明华了。明华祈祷着这一胎最好是个女儿,困难时期总是出嫁的女儿更关心父母的死活。如果是个女儿,自己就会有件这样的“小棉袄”了,将来人老了也会有人主动关心自己。她还想不管是不是女儿,自己就此打住,以后再也不要孩子了。

不知道是赵家的男性基因强,还是常家的男性基因强,明华没能如愿,66年麦收之后生下了她第三个儿子,明华给取名远坤,希望他将来心胸宽广,能装得下乾坤。

 

虽然没有生下个女儿,明华还是想着以后真的再也不生孩子了,没有人伺候月子,每次都会添加新的月子病,怕自己年纪轻轻就去了,孩子们还没有长大,如果留在老家就会被一家人排挤,可是去部队跟着爸爸,有后妈就有后爹的日子也是不敢想象。生活条件还这么艰苦,生个孩子也是让他到世间来受苦,还不如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