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退伍返乡

虽然征兵的时候说是义务兵,只用服三四年的兵役,但服役期满,还可以选择转为志愿兵。当时天刚就是义务兵转成了志愿兵,一九六九年,军队进行调整, 志愿兵转业。转业可以选择去建设军团或者其他省市,还可以选择回家乡附近就业。

按照明华的想法,天刚最好是去建设兵团或者其他省市,这样一家人既可以团圆,又可以转成城市户口,远离赵家人少生气,每个月寄回钱去,也能照顾一家老小,一如天刚当兵时一样。逢年过节或者遇大事时回老家探望一下,这样既顾了小家,又顾了大家,是一条两全其美的道路。

天刚不这样想,自己是家里的老大,当年奶奶把自己送入私塾学习,就指望着自己能照顾一家老小。这几年当兵,只能偶尔探亲,就没能照顾好大家,弄得自己的几个弟弟亲事不顺,到现在都还没成亲。现在转业,如论如何也要离家近一些,方便照顾大家,所以他不顾明华反对,于69年5月28日,转业回了南阳,进入漯南铁路局—漯河至南阳的旧式铁路。

转业的时候,部队发给他三四千块钱的转业安置费。对于这笔钱的安置,明华非常不满意,因为当时二弟因为秃头一直没说亲,说将来就跟妈妈一起生活,三弟正紧锣密鼓地张罗着相亲找媳妇,所以天刚给了自己三弟1000块,四弟500块,其余的全部给了自己的妈妈,小家一分钱没留。明华对于小家没留钱,意见倒是不大,觉得有人在,钱总是会有的,她不满的是天刚分钱的方式,起码几个弟弟应该均分一小部分,给婆婆一大部分,将来婆婆这笔钱给谁用那就不是他们管的了。现在的情况是因为三弟闹得欢,就给了一大笔,没闹的兄弟们就给的少。这样做出来的结果就是得了大笔钱的不知足不感恩,得了小笔钱的觉得不忿不公平,所以等于花钱买了仇恨,以后肯定不会安宁。

由于天刚是军官转业,所以空降为铁路局派出所的所长。一到单位就被外派出去指挥修铁路桥,工资是每月30块。这一修就是一年,偶尔回家看看。

暂且不表天刚如何工作。先说他回到家乡就是为了就近照顾一家,所以看到兄弟们都打着光棍,心焦啊,可是一个大男人,这种事情他也插不上手,只能督促明华多操心。

二弟当年已经30出头了,他以前没什么人给上门说亲,但是后来还是有过红鸾星动的时候,还不止一次。第一次是他三十多岁的时候,别人给介绍了一位,明华婆婆嫌弃人家带着个拖油瓶,不愿帮别人养儿女,死活不同意,所以就没成。

第二次是七八十年代的时候,当时二弟已经四十多岁了,自从农村搞承包责任田之后,二弟凭着手艺喜欢种瓜。郭店村有个相熟的人叫周栓,喜欢到他瓜田里白吃西瓜,有一次就跟他说吃了你这么多西瓜,无以为报,看你就缺个媳妇,我给你找个吧。又白吃了好多天西瓜之后,他还真领来一位中年妇女,说是中年丧夫,想再找一个依靠。在赵家住了半月,觉得非常满意,就问二弟要笔钱,最好几百块,说用来当路费手续费回山东老家把自己和孩子的户口一起迁过来。二弟以前被相似的事情骗过一次,损失了几十块,所以这一次就长了个心,没多给,也是给了几十块,想着人家陪着自己过了半个月,即使损失了几十块也值了。又过了半月,村里有媳妇回娘家张营一趟,回来告诉二弟看见他家的媳妇说给张营一户人家了,大家这才反应过来,感情又是一个骗婚的,还是熟人拉着来骗,简直欺人太甚!当时婆婆已经跟明华分家了,所以由当时还一家的四弟媳跟着去理论,四弟媳一见面就上去扇了那女人几个耳光,还把被骗的钱也要回来了, 明华觉得如果自己过去,这钱肯定是不会要的,其实在她看来,连上门去理论都没有必要,另一家也已经知道此女是骗婚的,大家都没啥太大的损失,何必得理不饶人呢。

三弟的婚事虽然也不顺,但比起其他两个兄弟来,还算是最顺畅的一个。

当时修水利的时候,大家都是住在临近工地的村庄,一个外号泥七的人就在赵家住过一个多月,也算是熟人了。他说要给三弟说一门亲,大家就把他当神一样供起来了,每天炒鸡蛋,烙油鲜(饼)招待他。他介绍的第一个,姑娘同意但是姑娘妈妈死活不同意,嫌弃三弟长得太老气。不知道是不是泥七觉得吃了人家的嘴短,他就接着介绍了第二个,明华还买了香皂胰子等当时算是比较贵重的礼物让他和三弟带着上门去相看,谁知扑了个空,连姑娘的面都没见着。三弟恼了泥七,觉得自己被骗他骗吃骗喝了,也就没了下文。

又过了几年终于又有一个说亲的。说对方想换亲或者转亲。啥叫换亲呢?就是你家姑娘嫁给我家儿子,我家姑娘嫁给你家儿子。转亲就是甲家女儿嫁给乙家儿子,乙家女儿嫁给丙家儿子,丙家女儿嫁给甲家儿子,或者是甲家女儿嫁给乙家儿子,乙家亲戚家女儿嫁给甲家儿子。不管是换还是转,最终目的就是让各家的儿子们都能讨到一房媳妇来。

这次说的女方姓王,还是一名共产党员,据说非常进步。但是跟天刚二弟一样的问题,头上长过癞疮。她家唯一的要求是需要给自家大儿子也就是女方大哥换回一个媳妇。当时赵家仨姑娘已经嫁出去两个,剩下的这个还太小,明华婆婆就跟人家说愿意用自己娘家侄女去转亲,可是她哪有什么娘家侄女,明明是想骗人家,明华这种老实人实在做不出这种骗婚的举动来,所以出钱我尽力,出力的事情你们来。眼看着三十出头的人了,好不容易有人说亲,三弟那是千般万般地愿意。见了一面,女方长相还不赖,浓眉大眼的,而且能说会道, 用一方围巾遮头,露着一双机灵灵的大眼睛,笑眯眯看着三弟,三弟立马觉得浑身酥软,陷进深潭,麻酥酥很是舒服,不愿出来,恨不得当晚就能成亲入洞房。

但女方没有得到媳妇,那是说啥都不肯的。闹到后来王姑娘家说成亲可以,但必须要1000块彩礼钱给王家哥哥另说亲,王姑娘自己要一辆重型飞鸽牌自行车,一台缝纫机和10床棉被当嫁妆。这在当时可是天大的一份彩礼,鲜有人家出得起。但王家知道赵家大哥刚复员转业有一大笔安置费,这笔钱肯定有的。所以鼓动着三弟同母亲和哥哥闹,三弟一向是家里最横的,闹到最后,这钱当然就要到了手。当时的自行车和缝纫机是有钱也不一定能买到,三弟闹得不成,天刚只好把明华姐夫的一个轻型飞鸽自行车买了过来,由于不是重型的,三弟还让嫂嫂添了30块钱加以弥补,缝纫机当然是嫂子正在用的蜜蜂牌。明华用这架缝纫机做了很多件衣服,用得非常顺手顺心,觉得就是自己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但自己丈夫让给出去当彩礼娶弟媳妇,明华再舍不得也不行,只能忍痛割爱,给了!最后三弟是心想事成,抱得美人归。

这么容易就得了一大笔彩礼,不仅王姑娘很容易娶了一个嫂子,还觉得自己嫁入一家富户,将来会不缺钱花,丈夫虽然看着蛮横厉害,在自己面前却如小猫一般温顺,嫁得也算比较顺心如意。结婚没多久,王姑娘才发现钱都在大哥手里,那才是全家挣钱的人,大哥平时不在家,家里平时花销岂不是都攥在大嫂手里?可自己这个妯娌大嫂,实在是个没本事的,哪里能管得了这么一大家?既然没分家,大哥挣的钱就是大家的,大家的钱就该由能干的媳妇来理着才是。想想笨拙木纳的嫂子攥着一大笔钱,王姑娘分外为自己委屈,她不就是占了个老大的位置么?家里管家的应该是挑能干的而不是最大的,管家的应该是自己,而不是那个笨女人。她哪里知道她这个大嫂还真是个笨的,守着个能挣钱的丈夫,自己手里却一分钱没有,真真是白担了个有钱人的名声。

存了这种心思,王姑娘看明华是越看越不顺眼,越看越憋屈。所以三天两头地指桑骂槐,什么笨如蠢猪,占着茅坑不拉屎啊还算是轻的,她那时怎么难听怎么骂,几十年过去了,明华都不愿提及当年弟媳是怎么骂自己的,觉得提一提都是罪过,会污了自己一张嘴。

明华明明知道她在骂自己,却觉得自己并不亏欠她什么,而且一个住在村中间,一个住在村东头,也就是田地里干活的时候能见着一会儿,回家吃饭能见着一会儿,骂就让她骂吧,假装听不明白,被恶狗咬了一口,难道自己还要屈尊咬回去么?有一次在田间地头被骂急了,也只是回了几句这样的:“纪秀,我也知道你在指桑骂槐地骂我,可我自认为我从没有亏待过你,不明白你这骂从何而来,如果你心里真的是在骂我,我这人呢,一辈子不会骂人。只希望你骂的一切都应在你自己身上吧。”明华后来信了耶稣,回忆起这唯一的一次回嘴来,还觉得自己当时真希望把那些恶毒语言都应在弟妹身上是不是太不厚道了,毕竟是自家丈夫的弟弟的媳妇,应了的话连自己的公公婆婆都捎带上了。

王姑娘这嘴很是厉害,结婚几个月,这一家老小就没有不被她骂过的了,连挣钱的大哥都被她骂,更别说还算老实的婆婆。她跟一家子都合不来,闹得大家鸡犬不宁。明华跟天刚商量:“我这一辈子跟着你还没享过什么福,也没指望将来能享什么福,倒是你家人一个两个都欺负着我,现在娶了弟媳妇骂得更凶,我自己倒是不怕被早早气死,早死早超生,就怕我们这四个孩子没了娘,过不下去,希望你看在你我这四个儿子的份上,咱们跟他们分家吧。我啥也不求,你可以把所有的钱财东西都分给他们,将来你这几个没结婚的弟弟妹妹你想管还管着,我只求分了家少生气,我能多活几年,把我们这些孩子们拉扯大。”

天刚听完,默了几默,然后去跟自己的母亲商量了一回,真的是把所有的东西都给了父母兄弟,自己和明华两人就留了他们住着的那个空荡荡的房子和自己四个孩子。

三弟夫妻俩搬了家具,抬了缝纫机,推着飞鸽牌车子,喜洋洋搬进了明华隔壁新起的新居。天刚妈妈带着两个尚未婚配的儿子和小女儿依旧住在老宅。

虽说分了家,可这王姑娘却似骂嫂子骂上了瘾,想想也是,本来还想着嫁给了一个富裕人家,谁知道被嫂子不吭不声地弄得分了家,虽然是分了不少东西,可毕竟是死物,用掉用坏就没了,哪有以前守着个能挣钱的大哥,闹一闹就有钱花来得舒服?这口气把王姑娘憋得难受,现在比邻而居,每天进进出出都能看见大嫂那张平静无波无所谓的脸,看见就来气,来气就想骂两句。现在就隔了一道院墙,不怕她听不到,所以王姑娘动不动就站在自家院子里或者大门口骂上一回,有时还敲个碗敲个盆地伴奏伴奏。三弟学过电工,俩人还鼓捣着在自家大门口扯上一圈裸体电线,通上电,说是要防范不长眼的小毛贼。明华跟几个儿子说:“我知道男孩子都淘气,大门口爬上去掏掏鸟窝偷偷鸟蛋之类的你们没少干,我也不能时时看着你们,但你们自己也应该知道你们的三叔三婶操的是啥心思,我只求你们别去招惹他们,也别去他家门口,否则你们谁伤了自己也等于伤了我,我们分家也是为了你们,她骂就让她骂几句吧,那个也长不到身上去”。所以这三叔家门口的电网没能电着四个小毛贼中的任何一个,倒是有一次不小心电着了三婶自己,差一点被吓傻的三叔赶紧把电线给撤了。

后来王姑娘怀孕生子,婆婆不愿照顾她坐月子,就让明华去照顾,明华想起自己坐月子时受的苦落下的病,想着月子里得病一辈子好不了,还是很热心地替婆婆去照顾了她,照顾弟妹坐月子的时日里,这个妯娌倒是对自己和颜悦色,一脸感激,明华还觉得自己的付出有了回报,妯娌俩终于可以和平相处了,谁知道一出月子,她这个弟妹就翻脸不认人,又回到了从前的模样。

王姑娘第二次生孩子的时候,明华有些不愿意再去照顾了,可禁不住三弟三弟妹低头认错,相求于她,估计也是想起大嫂第一次的月子照顾得那叫一个好,自己可以暂时低低头让她再来照顾一次,明华这人不记仇,就又掏心掏肺好好地照顾了弟妹一次,结果是再一次伤心失望。

第三次的时候,明华觉得自己即使再傻,这同一件傻事做起来,可以再一再二,怎么也不能再三,更不能再四,所以决定不会再去伺候,不过王姑娘那时候有了自家娘家人伺候,人家自家妹子长大成人可以照顾姐姐了,根本也不需要明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