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四儿接班

远德和黄姑娘在城里卖了几年的书,也攒了不少钱。91年的某一天,跟他们租住在一栋楼的黄姑娘表姐夫问他愿不愿意跟着自己干。表姐夫开了一个私人的租赁公司,专门提供建筑上用的搭脚手架的零件,钢管、铁皮、扣件等。需要人帮忙开拓业务、清点东西、看管仓库、收账等。远德夫妻俩人想了想就答应了,这样俩人就转行干起了租赁业务。

远忠农闲时在家摆弄无线电,也没能挣多少钱。天刚想让他也去车站锻炼锻炼,可他有了一个暑假跟三哥扛包的经验,觉得自己的小身板不行,尤其是腰不行,就没去。

92年的时候,铁路局根据上级精神出台了一个新政策,跟接班有关系。很久以来国企的职工干部退休的时候,可以让年龄不满25岁的子女接班,接班制在上山下乡之后开始风行,因为大量的知识青年回城后没有工作,父母退休就可以让出一个工作岗位来,帮助国家解决了大量老三届毕业生就业问题, 后来就约定俗成下来。一般是孩子到同一单位上班,但工作岗位有可能不同,毕竟老年人的工作经验和资历是年轻人无法比肩的。

改革开放之后,这种接班制开始出现很多弊病,很多年轻人觉得可以接班就不学无术的,接班之后能力非常有限,所以各个国企单位就渐渐取消了接班制,南阳地方铁路局在92年出台的政策就是92年将是最后一年实行接班制。

天刚回家和明华商量这项政策,天刚还没到退休年龄,家里只有远忠和青云25岁以下,青云自己去上了大学,当时大学毕业国家包分配,所以她将来的前途不用父母再操心。俩人商量的结果就是天刚退养,让远忠去接班。毕竟自己最多才能再干三年,而如果把这个机会让远忠去接班的话,他以后不仅有工作,还是城镇户口,本身又是高中毕业,前途应该比留在农村强,以三年换取至少三十年,当时看来是非常划算的。

就这样天刚提前退休回了家,远忠顶替老爸上了班, 当上了一个小职员。可惜好景不长,毕竟是地方铁路局,而且是窄轨铁路,跟全国铁路系统没法接轨,所以地方铁路局随着改革开放的步伐越来越快,经济越来越繁荣,它的限制也越发明显,单位的业务在全国铁路系统的挤压下也越来越下降,所以没过两三年,铁路局就决定停止火车运营,把钢轨枕木拆除卖掉,铁路局附属的麻袋厂停工,铁路局大院改建成汽车配件市场。汽车配件市场内的柜台一律租赁出去,铁路局的退休职工靠这些租赁费供养,在职内部员工可以去租用摊位,或者办理停职留薪手续,自己出去另谋出路。

要说天刚这几个孩子,虽然性情不一,但还真的都是很有主见的人。远德和黄姑娘已经在城里安居乐业,四弟刚接班的时候,他们想给他介绍一个城里姑娘,这样也可以在城里安家落户,可是远忠不愿意,觉得自己不是做生意的料,不愿娶一个会做生意的,觉得将来逼着他做生意会产生很多家庭矛盾,钱可能会挣很多,但被逼出来的生活不会幸福,所以94年他决定娶一个农村的女孩子包姑娘的时候,让二哥二嫂觉得很无语:好不容易成了商品粮,现在又娶了一个农村户口,将来生的孩子还是农村户口,老爸提前退休让他接班简直就成了笑话,感觉这老四真的脑袋里缺一根筋啊。现在四弟再次处于人生岔路口,他们想着帮一把,建议他也去租赁一个柜台,自己做生意。可是远忠还是觉得自己不是做生意的料,所以就办了停职留薪,跟随一个教会的兄弟,去了教会兄弟在四川开办的电饭煲厂当起了技术工人,专门修理生产线。

青云第一次看到四嫂的时候,吃了一惊,不仅漂亮,那个子,看着比四哥都高,年龄竟然比自己还小,自己究竟是直接叫她名字啊还是叫嫂子?明华说:不管比你小几岁,你都要叫嫂子!青云一听:得,老老实实叫四嫂呗,看她比自己个子高了不少的份上。

提起教会就说起来话长了。当年明华劝自家婆婆去信主,婆婆信了之后,情况确实越来越好,反过来婆婆就劝明华也去信主。渐渐地,明华就开始跟婆婆一起去参加聚会,学会了祷告,也学会了放下很多东西,比如说对大姐一家的痛恨。

她发现在真的放下心中的恨而原谅别人的时候,自己是前所未有的轻松。在天刚大姐最后的岁月里,她劝天刚去看看,天刚言辞拒绝了:“我才不去看她。我怕我去看她的时候她万一有个好歹,她家几个闺女埋怨我,说我把她们的妈气死了。”

一看劝不动天刚,明华就去劝婆婆:“妈,听说我大姐快不行了。要不我跟你一块儿去看看她。” “不去不去!她死了我都不去看她。你看她那架势,何曾认为自己做错了?要不然也早回来道歉请求原谅了。这种死不悔改的,我才不要去看她!你也别去。”

就这样,明华虽然心里原谅了天刚大姐,可是天刚母子俩谁也没去看望过病危的她。

明华不仅原谅了天刚大姐,而且也原谅了年轻时常常骂她的三弟媳,经常在路上碰面的时候,主动跟弟妹打招呼,倒是弟妹经常脸一扬,经常做无视状。

孩子们就很有些愤愤不平,觉得老妈太不争气,别人都那样子了,干嘛要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啊,又没事求她,没必要一副低声下气的样子。

明华却不这么想,她想着天刚和三弟总是血脉相连的弟兄,和弟弟弟媳怎么说也是一家人,每次看见三弟一家不仅还是如常上前打招呼,而且在祷告的时候,还祈祷弟媳能性情好过得好,希望主的圣光有一天能照耀在弟媳的头上,让弟媳也能感受到主恩。

93年夏天,青云大学毕业了。在资讯馆已经打工打了近一年的她很自然地选择留下来继续自己做的软件系统。当时她已经跟一个南阳老乡楚同学谈了两年多的恋爱,他本来想申请出国留学,托福和GRE都考过了,可是当时出国的限制多多,最终没能成行,也选择了留在北京工作。

俩人就这么着开始了在北京工作的生活。一人在城北清华,一人在城南房山那边的汽车设计制造厂工作,周末俩人一起在资讯馆加班,楚同学对计算机越来越感兴趣,一年多之后,他想考计算机专业的研究生,这样就可以转行了。

95年的时候,楚同学考上了北方交通大学的研究生,研究方向是数据库。当时大学里谈恋爱是不受鼓励的,但老师们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结婚却是学生条例里明令禁止的,不过没说已婚人士不能上研究生。所以俩人就面临一个问题:结婚了去上研究生,还是研究生毕业再结婚?当时俩人的工资也不高,每个人一个月五六百块,衣食住行都不便宜,青云在学校里,有跟人合住的职工宿舍,吃饭有学生食堂, 价格相对便宜,楚同学在清华园里租了一间学生宿舍,每天要坐公车地铁,不仅辛苦,花费也不少,基本上没攒到多少钱。所以如果选择结婚的话,真的要裸婚了。

青云倒是没在乎有没有什么盛大的婚礼,更没在乎是不是有房有车,觉得只要这个人对我好就行。俩人都有手有脚,什么不能自己挣?而且俩人上大学,都是各自的父母勒紧裤腰带给学费生活费,现在有了工作再去伸手问父母要钱结婚,这手也伸不出去啊。

所以就这么着,俩人电话通知了各自的父母,5月份的时候,花了37块人民币,到海淀区民政局办理了结婚手续。本来结婚证更便宜的,民政局的工作人员非要搭载一套镀金纪念币。再多花几块买两块“花好月圆”的牡丹币和“百年好合”的鸳鸯币,这个钱俩人还是花得起的。

结婚当天晚上,青云的俩闺蜜同学带着各自的男朋友,刚好也是同班同学相互很熟悉,大家一起为新人举行了一个小型的结婚仪式,象征性地闹了闹洞房。所谓的洞房就是租住的一间学生宿舍,两个高低铺连在一起,铺上条大被子。靠墙的书桌上摆放着一个刚买的小号电视机,旁边的酒瓶里插了一束朋友送的鲜花,门后放着一个双缸洗衣机。闺蜜觉得太寒酸,就跟青云说:我先借给你点钱,你至少给自己买个戒指吧?

青云拿着借来的1000块,跟楚同学去了双安商场,逛了一大圈,发现能买的钻戒太小,只能1200块买一个蓝宝石戒指给青云,而楚同学对金属过敏,他那个就省了。

等到暑假回家的时候,两家还是决定再补办一次婚礼,婆家一次,娘家回门一次。婆家给了几千块,明华本来说所有的礼金都给青云的,青云不要,觉得父母办几十桌的宴席也花销不少,让抵消那个费用,明华坚持至少给2000块,否则怕婆家瞧不起,毕竟自己年轻时就是因为家里穷被婆家和天刚寒碜过很多次的。